民国名人回忆录:冯自由回忆录(J):革命逸史

《革命逸史》是冯自由根据香港《中国日报》及他自己多年笔记、往来书信、稽勋局调查表册等编写的,所记载的都是很有根据、很有价值的正史材料,只是“暂以革命逸史名之”。 晚清至民国之要人,几乎全收笔下,且记述多为非亲历者不能知之趣事。所载“吉光片羽,弥足宝贵”,“一切记载皆有来源可寻”。他以革命的亲历者、以严肃的史家态度,编写革命史,为后世留下了难得的信史。费正清、唐德刚、杨天石、傅国涌等海内外民国史专家一致评定此书为民国史书,蒋介石、林森等曾亲笔题写“书名”。

戊戌后孙、康二派之关系 戊戌八月,清西太后下令废除新政,大兴党狱。康有为得英国军舰保护,避地香港。王照、梁启超匿居日本公使馆。孙在日闻此消息,乃商诸日本志士宫崎寅藏、平山周等,请其到中国救助康等出险。宫崎遂赴香港迎康至东京。平山则到北京,使王。梁二人易日本服至天津,乘轮赴日。时进步党大隈重信任大臣,犬养毅任文部大臣,均主中、日亲善政策,对于中国维新党异常优待。康、王、梁三人起居费用由日政府供给。大隈内阁倒后,则改由进步党供给。陈少白以彼此均属逋客,应有同病相怜之感,拟亲往慰问,借敦友谊,爰托宫崎平山向康示意。康自称身奉清帝衣带诏,不便与革命党往还,竟托故不见。事为犬养毅所知,雅不欲中国新党人,因此意存隔阂,遂约孙、陈、康、梁四人同到早稻田寓所会谈。届期除康外余人俱到。梁谓康有事不能来,特派彼为代表。是日,三人各抒意见,讨论合作方法颇详,至翌日天明始散。数日后,派少白偕平山至康寓访谒,康、梁出见,在座有王照、徐勤、梁铁君三人。少白乃痛言满清政治种种腐败,非推翻改造无以救中国,请康改弦易辙,共同实行革命大业。康答曰:“今上圣明,必有复辟之一日。余受恩深重,无论如何不能忘记,惟有鞠躬尽瘁,力谋起兵勤王,脱其锢瀛台之厄,其他非余所知,只知冬裘夏葛而已。”少白反复辩论三句钟,康宗旨仍不少变。谈论间,王照忽语座客,谓:“我自到东京以来,一切行动皆不得自由;说话有人监视,来往书信亦被拆阅检查,请诸君评评是何道理。”等语。康大怒,立使梁铁君强牵之去,并告少白谓:“此乃疯人,不值得与之计较。”少白疑王别有冤抑,乃嘱平山伺机引王外出,免为康所羁,平山从之。果于数日后窥康师徒外出,径携王至犬养寓所,王遂笔述其出京一切经过及康所称衣带诏之诈伪,洋洋数千言,与康事后纪述多不相符。由是康作伪之真相尽为日人所知。康以为少白故恶作剧,因而迁怒及于革命党。而两派更无融合之望矣。

王照任职礼部主事,尝上书请清帝出洋游历,先往日本,以次继往欧美各国。摺为礼部堂官阻隔不上。王面斥其违旨,堂官始为代奏。清帝怒尚书怀塔布、许应骏、侍郎垫岫、徐会滓、溥颞、曾广汉等六人壅塞言路,令褫其职,嘉王照不畏强御,赏给四品京堂,王以是名动一时。康到东后,深虞王举发其假托衣带诏之秘密,故严重监视,不许私自见客。王不能堪,因与吵闹多次。康友梁铁君精于技击,康特使之强制王之行动。王赖平山之助,得脱离康之约束,遂遍向日本当道陈诉所苦。日政府以康王水火,虑生事端,乃给康以旅费九千元,令其克日离境。康之远游加拿大,实以此故。徐勤在康徒中,反对与合作很力,自是与少白等日益疏远。横滨大同学校会客室贴有“孙文到不招待”之字条,适到访见之,遂向徐诘责;徐否认为己所为。有教员陈荫农直认己作不讳,因与驳论激烈,相持不下。校董冯镜如闻之,乃到校极力劝解始止。事后,各校董多不直徐、陈所为,有数人提议辞职。学校基础为之动摇。犬养以学校解散为可惜,特亲莅横滨,邀请各校董维持现状,且愿任名誉校长,以资提挈。各校董感其热肠,咸允照旧担任。当时徐勤曾致书宫崎,道谢援助康、梁出险及犬养允任大同学校名誉校长,并力辩无攻讦等事。横滨大同学校 丙申,余年十五,余父遣余偕谭赓(谭发之弟)同肄业于东京晓星学校。校为法国天主教会所立,以法文为主,英、日文副之,生徒约二百人,旅横滨欧美儿童占三分之二,余为日人,华人则余二人而已。西童因吾国人少,以为可欺,恒歌中国人污秽Chinese people,too much dirty一语,以示侮辱,且于运动场中屡向余等寻衅殴击,余不能堪,为自卫计,尝以爪伤西童,致为校长惩罚。因是西童多呼余为猫,对余等益恣狂殴。余二人不得已每于休息期间,匿于厕所附近之小院避之。西童凶者求余不得,乃扬言华人多患腹泻。余在此校四月,卒以不堪西童帝国主义之压迫,退学归横滨。余父乃托陈少自力劝余回校,余有苦难言,但云不愿习法文而已。丁酉冬,大同学校成立,余遵父命入学,徐勤(号君勉)任校长,专以救国勉励学生,每演讲时事时,恒慷慨激昂,闻者莫不感动。教室上黑板及课本书面皆大书标语日“国耻未雪,民生多艰,每饭不忘,勖哉小子”十六字,师徒每日罢课时必大呼此十六字口号始散。又编短歌曰:“亡靠前,如何计;愿难成,功莫济。静言思之,能无恧愧!勖哉小子,万千奋励!”使学生逐日诵之。事为日本报纸所知,乃将大同学校标语揭载报端,谓支那人觉悟国耻,即于日本不利,唤起彼国人注意。时学生受此兴奋教育之熏陶,咸具救国思想。余为校中高材生,每试均列前茅,因而志大言大,有扶危定倾舍我其谁之概。尝榜一联于书室左右曰:“大同大器十七岁,中国中兴人”,为余父所见,斥余为大言不惭。余有和同学方庆周诗云:“漫天阴雨夕阳沉,一片弦歌万木森。七十门人闻大道,三千诸佛听梵音。众生普渡师尊志,社稷匡扶弟子心。同学少年多努力,我言时事泪沾襟。”徐勤于讲学之暇复承康有为命,以振兴孔教为务,每星期日,生徒须对孔子像前行三跪九叩礼。有基督教学生赵子彬因拒绝拜跪,被教员陈荫农迫令退学,因此与华侨基督教徒大生恶感。徐闻帝国大学文学院长根本通明博士为日本孔教徒,乃盘辫发于顶,易西服,赴东京访之,使学生方庆周任译事。根本为日本流汉学家,素蓄长发,效汉代装束,见徐易西服而来,大异,肃然曰:“贵国崇奉孔圣人者,亦效夷狄之服乎?”徐赧然不能对,遂于此协商中、日共同阐扬儒道之法,横滨侨商亦多和之。遂于戊戌年(1898)孔子诞日,假中华会馆大举庆祝,日本名士莅会者数十人。会场孔子像旁悬一联曰:“同种同文复能同教相联未许西欧逞虎视;大清大日从此大成并合遥看东亚庆麟游。”

自兹而后,康徒在横滨之势力益根深蒂固矣。是年夏间,清帝下令变法,康、梁俱特受知遇,言新学者咸以为中国中兴在此一举。大同学校教师亦沾沾自喜,所出课题,均属歌颂圣君誉扬新政之作。余早列名兴中会籍,居家复饱聆、少白、衢云诸人革命排满论调,至是乃于论义中痛言非我种类其心必异之理。略谓清主愈英明有为,则汉族愈不利,彼之厉行新政,实一种愚民政策,吾人有志救国,应从根本设想云云。徐勤读余文,深滋不悦,乃传余大加申斥,并再三诫余勿为邪说所惑。无何,清帝变法顿挫,康、梁同亡命日本,校中更采用戊戌政变记康梁诗集为教材。己亥(1899年)春,康有为将赴加拿大,徐勤以余略谙英语,爰商诸余父,欲使余随行。余知康为人专制怪僻,故谢绝之。是年夏,梁启超拟向横滨侨商集款创设高等大同学校于东京,特于大同学校选优级生数人,至其小石川寓所讲学,余与冯斯栾、曾广勃、郑云汉预焉。时章炳麟初至东京,亦下榻梁宅,余之识章自此始。九月高等大同学校成立,余遂转学该校。横滨大同学校自是永为康党根据地。直至民国十二年遭遇大地震之厄,始无形解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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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09-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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